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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殿下素來對姑娘用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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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暑給自己申辯:“我一直跟著姑娘念書的——”

山黎道:“那定是你不用心讀,才會連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明白。”

小暑不服:“什麽道理?”

“好了。”阮問穎打斷她們的話,把茶杯放回幾案上,看向小暑道,“你有工夫在這裏爭辯,不如去把你谷雨姐姐尋來。說是來了含涼殿,怎麽我都到了,還不見她的人影?莫不是上哪躲懶去了。”

小暑正要應是,山黎就笑著接過話,道:“姑娘別惱,谷雨妹妹是被殿下命去煮茶了。”

她聽得奇了:“他是給我品茶,怎麽要我的人去煮?”

山黎道:“殿下知曉姑娘定會喜歡這新調的蜜茶方子,是以幹脆讓谷雨妹妹提前去學了,免得姑娘費心再喚。”

阮問穎一笑:“他倒是有信心。”

山黎也笑:“殿下素來對姑娘用心。”言下之意,楊世醒對她的一切都很關註,自然能篤定她會喜歡什麽。

阮問穎不置可否,倚在流煙榻上,纖手松松打了一會兒扇,發問:“小徐公子呢?還是沒來嗎?”

“小徐公子今日依然告假。”山黎恭敬回答。

她繼續詢問:“知道他告的是什麽假嗎?”

“說是染了風寒,雖已好了大半,但怕把病氣過給殿下,就還是停了學,等徹底好了再來。”

阮問穎點點頭,不再問了。

她斜靠幾案,命山黎把茶撤下去,又和小暑閑聊了兩句話,看了一會兒新換上的竹青珠簾,就在熏風中漸漸迷了神思,輕寐過去。

醒來時,谷雨已經候在一旁,正與小暑輪流替她打扇。見她睜眼,二女和山黎一道上前服侍,替她整理衣襟,梳合發絲。

谷雨笑道:“姑娘醒來得正好,茶已經煮好了,剛剛晾完了三道,我去替姑娘拿來?”

在得到她的頷首示意後,對方轉身出去,端回來一盞茶,穩穩地呈遞到她跟前:“姑娘請用。”

阮問穎接過茶盞,打開看了一眼,見裏面泡著無色的清水,只盛著幾片淺粉的花瓣,卻有茶香裊裊溢出,已經感到了一絲新奇,待到入口淺嘗,發覺味甘清甜,如蜜露新茶,更是展開了笑顏。

“這是什麽做法?明明不見茶色,如何會有茶香?甜味我倒是能猜出來,定是用這些花瓣泡了蜂蜜,經由露水小火煎煮而成。”

“姑娘聰慧。”谷雨笑道,“這道‘榴花新蜜’正是用了這個法子。用露水在煮之前經茗過一遍,煮之後再連著花瓣一起過一遍,如此反覆三遍,便可留住茶香。”

小暑聽得咋舌:“這步驟可真夠繁雜的,虧你們能想得出來、做得出來。”

山黎笑道:“我等不敢居功。這茶的確是我們煮出來、泡出來的,但這煮茶泡茶的法子卻是殿下一個人想的,只為了姑娘能夠喝得歡喜。”

小暑沒有聽出她的言外之意,只把註意力放在最後一句話上,笑道:“姑娘一定會歡喜的,我們姑娘就喜歡喝甜的東西。”

谷雨輕嘆搖頭:“你啊……”

阮問穎蘊容漾笑,心中有著小小的歡欣與得意,覺得楊世醒對她的確是用心了。

“我確實喜歡這個茶。”她就著手中茶盞細細品嘗了半晌,放下道,“現下什麽時辰了?”

聽見谷雨的回答,她在心裏算了算,覺得差不多是時候了,就起身命人伺候梳洗,在確保儀容端整之後出了落霞閣,前往西室。

說是室,其實整體的布局規格比得上廳堂殿閣,只因為是讀書之所才被叫做西室。方才楊世醒離開前往,就是為了聽講進學。

至於先前山黎口中到含涼殿外的徐大人,則是教授其治國修身之道的徐茂淵。

阮問穎走到西室外,聽見裏面傳來熟悉的傳道授業聲,不由微微一笑。

根據禮制,皇子身邊需有三師,一習文、一教武、一護安,除了東宮太子的三師有固定稱謂、位及一品之外,其餘皆稱師傅,封正四品。

楊世醒卻不是如此。

他共有四師,分別是公子少師、公子少傅、公子少保,其中公子少師一位分設左右二職,官掛二品,身任左公子少師一職的徐茂淵更是授封一品,享太師尊榮。

曾有官員啟本上奏,道禮制中無公子三師一職,此舉不合規矩,望陛下收回成命,與其他皇子一視同仁。

結果,陛下當著朝堂所有臣子的面回覆:“三皇時期,天子為神,帝為聖,如今朕得天詔,忝為聖人。可嘆吾兒福薄,便降等一級,以公子相稱,期為祈福。”

話說得冠冕堂皇,其實細究根本站不住腳,但陛下都這麽說了,底下的臣子心裏就算再有嘀咕,也不會不識時務地表現到明面上來。

公子三師的名號就這樣定了下來。

這也是楊世醒區別於其他皇子的最大不同之處。

因為就連太子都只有三位孤師,虛掛三公,並且師長隨其他皇子一般挑選,有才即可,不求其他。

不像他,是被陛下千挑萬選、親自從一幹能臣中選了最優秀的出來,教授文武之道。

比如現在正在裏間講學的徐茂淵,就是功績顯赫的輔國大臣,胸有丘壑萬千,論才學或許不及殿閣大學士,但論起策問實幹卻是當世無二的第一人,得陛下金口稱讚“心有大才”。

這樣的人來教導皇子,顯然不可能只授一些詩書文采、忠孝禮義。

這是奔著帝王之術過去的,還是最最正統、最最全面的一種。

就像目前——

“……有地饑荒,災民餓殍無數,亟需救治,但待朝廷撥糧尚有數日,恰當地有一富商囤積糧米,可解燃眉之急。該如何處理?”

“要求富商捐出糧米。”阮問穎緩步邁入西室,曼聲回答,“救治百姓。”

坐在東首的男子年逾不惑,聞言也不驚訝,習以為常般繼續詢問:“若富商不肯呢?”

“那就派欽差去請。”她在楊世醒旁邊的案側坐下,襦裙輕紗曳地。

有風吹來,散起一陣墨香。

阮問穎知道,這是皇子教習的西室,外人不可擅入。

她也知道,徐茂淵在授課時旁人不能有半點靠近,包括伴讀。可她卻來了,並且不是第一回 這麽做。

追根究底,還是楊世醒待她特殊,她的身份又擔待得起這份特殊,且長輩、尤其是帝後二人,都持著一個默認的態度,連帶著旁人也對她另眼相看。

她很享受這份特殊,因為這能讓她感覺到自己與其他人是不同的。

況,本朝舊例,帝後共治兩殿,若以中宮為旨,自然需要懂得一些道理。

“若還不肯呢?”徐茂淵繼續問她。

“不會不肯。”阮問穎道,“富商囤貨居奇,除糧米之外定有其他私藏,若他不想把這些也交出來,一見到欽差大人,便是千肯萬肯的了。”

徐茂淵“嗯”了一聲:“算是一個法子。”

又詢問楊世醒:“殿下以為如何?”

楊世醒微微一笑:“追查富商的錢財來源。若查明來源正當,就請他為民生計,先行捐贈一二,朝廷稍後贖買;若不是,就地正法,以表公義。”

“想法不錯。”徐茂淵點點頭,“可若是富商的錢財來源正當,當地的百姓卻覺得他懷有奸心,怒火滔天、民怨沸騰,想要朝廷殺了他,不然就視作官商勾結相護,又該如何處理?”

“這……”阮問穎有些猶豫,“若果真如此,那便只有殺了吧……以一人利天下。”

“雖無情,卻可行。”徐茂淵沈吟,“必要之時,是該這般行事,為天下計。”

不過他還是看向楊世醒,問道:“殿下以為呢?”

楊世醒道:“學生以為,不可。”

“為何?”阮問穎目含不解,“兩害相權取其輕,雖然這麽做對富商不公,但如果不這樣,死的就不只是他一人了。為保民生社稷,需得殺他來平眾怒。”

民意是最重要的,得罪了百姓,無論是官是商、是忠是奸,結果都只有一個。

“我又沒說要保他。”楊世醒笑著瞥她一眼,“只是師必有名,若因民論就隨意生殺,恐會引起物傷其類,商心不穩就不好了,於國法也有害。”

阮問穎想了想,覺得也是,遂問道:“那要怎麽做?”

“稽律。”他一字一句,“找出富商違律的地方,名正言順地殺了他。”

徐茂淵眉心一動:“哦?如果遍稽群籍,也沒有找到他違律的地方呢?”

“不會沒有。”楊世醒雲淡風輕,“餓殍千裏,卻能藏私,定非為善之人。當這名富商出現在災荒之地的時候,他就已經是死的了。國本、法度、民生,都容不下他。”

徐茂淵終於拈須笑開:“不錯,不錯。此法最佳不過,殿下答得很好,為師嘆服。”

楊世醒謙辭:“先生過譽了。”

之後又辯了幾策,他都對答如流,贏得了徐茂淵又一輪的稱讚。

阮問穎也有參與,不過說得比較少,畢竟這裏不是她的苑閣,雖然室裏的兩人都默認了她的存在,允許她旁聽國論,但也該有分寸,即使這分寸在許多人看來已是大大的逾矩。

當然,也是因為她心裏在想著另外一件事。

那就是徐茂淵的次子,楊世醒的伴讀,人稱小徐公子的徐元光。

徐茂淵共有二子,長子文采斐然,曾中進士,只可惜身體不好,纏綿病榻,上無法效國,下無子承宗,他在感到悲痛之餘也只能把期望放在次子身上。

而次子的確聰敏靈慧,書畫一絕,卻於國事上面一竅不通,策論十答九錯,讓徐老大人每每提起都跌足哀嘆不息。

不過這些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,這位小徐公子徐元光,和阮問穎二叔家的堂姐阮淑晗,情投意合,兩情相悅。

但在最近一段時間裏,卻忽然傳出了他要談婚論嫁的消息。

原本這沒什麽值得擔憂的,徐家固然是高門大戶,阮家也不差,不說尚了真定、安平兩位長公主,出了一個皇後,單說阮問穎的父親,就是統帥諸軍的司馬大將軍,襲爵鎮國公,位超群臣。

便是只論阮家的嫡支二房,也被真定大長公主早早鋪平了道路,請封濟襄侯,滿門榮富。阮淑晗是正兒八經的侯府嫡女,與徐元光門當戶對,只消媒人來上門提親,就可嬿成好事。

然而,阮淑晗左等右等,卻始終沒有等來媒人的身影,反而聽聞了徐夫人有意相看別家貴女的消息。

這一下子,她就有些坐不住了。

阮問穎與其素來親近,見狀主動請纓,前往含涼殿探問虛實,好為堂姐分憂解難。

因此,就算楊世醒在之前不請她來殿內休憩,她也是會主動過來的。

不過現在這樣也好,能顯得她更加沒有預謀。

這麽想著,她在徐茂淵即將結課離去時笑著開口問了一句:“聽聞小徐公子近日身體抱恙,不知究竟如何?”

在對方和緩回答“小兒尚好,勞你掛心了”之後,又道:“也是,小徐公子好事將近,必能吉星高照,學生在這裏先行恭賀先生。”

聽得徐茂淵怔了一怔,才搖頭笑道:“你這又是從哪裏聽來的消息?小兒親事尚在考慮之中,這一聲恭喜啊,還是等作準了再說吧。”

“那就是確有其事了?”阮問穎有些急切地追問,“不知可有範圍人選?”

楊世醒看向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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